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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山地理

“甫居岱山久”

                                         

 
                                                                                                 许成国
 
一、石马岙里“石翁仲”
         石马岙位于岱山岛中部,西南面正对南浦。其村之东北侧有座山,山并不高大,却颇有味,山色青黛,山形圆润如乳,人们叫它“美女山”。山下平展向海,村居错落。这地方原是一片潮间带,曾掘得一批石马、石人,所以人们叫它“石人涂”。
         “康熙间,民于石人涂掘获石将军,供奉庙之两廊”,清光绪《定海厅志》如此记载,又有“今石人涂犹存华标柱一”之言。不仅地方志有如此记载,而且今石马庙内还有石将军脚、头的残缺遗存。
         当年,挖出来的石马大于真马,石人有两尊,一文官、一武将。石人身高2.50米,脚盘高0.60米,总高度有3米多,重2吨多。
         这些石雕人物、动物,历史上通称“石象生”,是帝王将相等显贵人物陵寝上的供祭仪物,一般侍立在大型墓地的神道两侧,表示某种身份和尊贵,其中石人分为武将和文官两种,统称为“石翁仲”。
         石象生有严格的规制,如六品以下官员不能设石象生,只有三品以上官员墓通道才可立石象生三对,并可立石翁仲和华标柱;只有公候及一品、二品官墓道才可设立石虎、石羊、石马、石翁仲及华标柱各一对。在石人涂上挖出石翁仲、华标柱及石马等,说明美女山下墓里所葬的官员身份显赫——至少是三品以上的官员。在岱山历史上,能享此尊荣的只有两位,一位是宋徽宗时的吏部尚书、徽猷阁直学士蒋猷,另一位是宋理宗时的兵部尚书兼吏部尚书袁甫。
 
二、袁甫是谁
         《宋史·袁甫传》载曰:“袁甫,字广微,宝文阁直学士燮之子。嘉定七年进士第一……权兵部尚书,暂兼吏部尚书。”《浙江通志》载:“袁甫(生卒年未详),字广微,号蒙斋,鄞县人。袁燮子。宋宁宗嘉定七年(1214年)殿试进士第一(状元),著名教育家,《宋史》有其传。”
         嘉定十一年(1218年),袁甫遣任湖州通判,后转任徽州知州,再调任江东常平提举。据《宋史》载,任地方官期间,他革官场弊端,除奸邪,推举贤良;深问民疾苦,减免租税,兴修水利,自请“节缩浮费,以助兴修之工”,有政绩。
         绍定三年(1230年),袁甫兼任江东提点刑狱,后移司鄱阳,讲学学宫,修葺庐山白鹿洞书院,创建贵溪象山书院,修建陆九渊祠堂,多有善政且卓著。嘉熙二年(1238年) 六月,宋廷准知建宁府兼福建运判袁甫请蠲漳州岁纳丁米钱,泉州、兴化军一体蠲放。
         袁甫为人正直,进身朝官后,不畏党阀,靡切权贵,抗论不阿。他曾上疏宋宁宗:“君天下,不可一日无恐惧心。”建议皇上居安思危。面对金朝挑衅,边关多事,身任兵部侍郎的袁甫多次上疏宋理宗,慷慨陈词:“危亡之祸,近在旦夕,君臣同心,共赴国难。”宋末学者王应麟说:“近世夺魁而有益于世道者,袁甫一人而巳。”年迈身退后,他隐身海岛,传学后人,桃李天下。
         这样一位政声播扬、著作等身,在历史上颇有影响的南宋名臣与学者,能与岱山发生关联,该是蓬莱乡之幸甚,让人敬仰,也可推想宋代之蓬莱乡定有让人值得留意、游思的地方。
         袁甫病故后,其亲友、弟子、部下扶榇归里,把他安葬在岱山梁家桥西美女山麓。袁甫没有儿子,后来其女儿亲家应翼的孙辈提出将坟墓搬迁到富都乡陈岙(今定海临城),但陈岙的坟墓做好后,因某种原因没有移榇。这以后不知过了多少年,南宋时局动荡,袁甫家门庭也逐渐衰落。于是,袁甫在鄞县的富家门生弟子,将恩师的墓迁到了鄞县姜山。
         由此,对袁甫籍贯、行状,诚可以清光绪《定海厅志》作一述录:“甫之先世,贯开封,籍鄞。又尝往来昌国。甫居岱山久,从学者多从之游,故燮与甫并祠于昌国乡贤。燮墓在城东陈家岙南,甫墓在岱山梁家桥西;或云燮、甫墓并在鄞,未可知也。案舟山志、康熙志,并以甫为岱山人列人物。然袁桷修延佑志,于燮传已着鄞人。大德《昌国志》宋进士题名无袁甫,则知甫实非昌国人也,故入寓贤。”
         于是,石马岙的石像生在坟墓迁葬时,出现了“盖此物视寻常较大,甚为笨重,想当时以艰于载运,故留存于此”的情状。
 
三、袁甫与岱山之关系
         对袁甫的籍贯,史上多有争议,有的说袁甫是定海人,因为定海有袁燮、袁甫父子墓址(有学者认为有可能是衣冠冢),而有的明确提出袁甫是岱山人。此说以明天启《舟山志》为代表,其以舟山出土的文物和岱山住民的传说为据。何汝宾《舟山志·名贤》如此载曰:
         袁甫,字广徵,岱山人。少微寒,失怙恃,漫迹于鄞、慈间,尝受业慈湖、絜斋二先生之门,资性慧敏,刻意问学,下笔纵横千言,登嘉定甲戍科廷试第一……事历都漕,兵吏二部尚书,卒,归榇,口窆於岱山南岙之原,后姻家应翼孙辈更营冢,于富都乡之陈岙,欲徙公,口玉其间不果,而里人尚指为袁状元墓云。公素弗营家务,且乏嗣,凡公饩之人,俾析故旧亲属之贫乏,及军卒犒劳边防等事,而自奉澹如也,嗣后,丁元世门祚,寝衰寻徙于鄞之姜山。
         对此,舟山文史研究资深学者凌金祚在《袁甫状元之再探》中认为,明天启《舟山志·袁甫传》“首先发现袁甫在舟山活动的历史痕迹,并将其写入志书,才使袁甫其人其事详载于清代与民国定海诸志之中”。
         另外,清康熙《定海县志》也列袁甫为昌国县岱山人。清光绪年间建昌国乡贤祠,祠中立袁甫为乡贤。对之,清光绪《定海厅志》有一段补正蛮有意思的:“甫之先世,贯开封,籍鄞,又尝往来昌国。甫居岱山久,从学者多从之游,故燮与甫并祠于昌国乡贤——甫墓在岱山梁家桥西——而旧志称甫为昌国之岱山人,意甫祖籍于斯,贵而入郡也。”
         但不少学界与史志对袁甫为岱山籍之说有不同看法。明、清时期,黄宗羲等在《宋元学案》中对袁甫岱山籍只字不提;清朱绪曾《昌国典咏》则以问疑形式,明确否定《舟山志》之说。
         凌金祚在《袁甫的籍贯与世系之考说》中对袁甫籍贯作了细致、详实考据。他认为袁甫与定海的关系是姻亲关系。
         “甫居岱山久,从学者多从之游”,魏榘和徐愿、朱介、许孚都是岱山乡贤,且又是袁燮、杨简的“高弟子”,袁甫的师兄弟,袁燮、袁甫辞世后,作为弟子和师兄弟,在定海和岱山分别修了一个衣冠冢,以纪念师长和同门,故而《定海厅志》载“甫墓在岱山梁家桥西”,也就成就了《定海厅志》卷十二“寓贤”所载:“甫居岱山久,学者多从之游,故燮与甫并祠于昌国‘乡贤’”。
 
四、袁甫对岱山的影响
         袁甫与岱山有着深深的缘。这个缘,缘于他与岱山乃至舟山存在着某种不可割舍的关系。也正因如此,无论是光绪《定海县志》,还是民国《定海县志》,都将袁甫列名“寓贤”。
         袁甫对岱山的影响主要在他的学说、主张上,在“岱山书院”办学理念上,在其学子以及同门弟子的情谊上。他的学术主张和思想少时深受其父袁燮的影响,“甫少服父训,谓学者当师圣人,以自得为贵”,即袁甫幼年启蒙从父学。
         对袁甫的师学传承与学理主张,《宋史·袁甫传》载:“(甫)又从杨简问学,自谓‘吾观草木之发生,听禽鸟之和呜,与我心契,其乐无涯’云。”意思是说,袁甫师从杨简(号慈湖),主张“万物与我心契”。袁甫为甬上陆学二传弟子之一,著有《孝说》《孟子解》《江东荒政录》《蒙斋中庸讲义》《蒙斋集》《徐偃王祠记》等。他主张“言而有信”,有家训《袁氏世范》如此训诫:“有所许诺,纤毫必偿,有所期约,时刻不易,谓之信也。”
         在任江东提刑时,袁甫上书朝廷,倡导理学精神。绍定四年(1231年),将象山精舍迁建于贵溪三峰山下徐岩,并请杨简门下同窗、淳安蜀阜人钱时为主讲席,一时风闻远近。绍定六年(1233年),袁甫重修白鹿洞书院,请从事朱子之学功深力久的张洽、汤巾为洞长,“悉力振起”白鹿之教。又撰写《重修白鹿书院记》《白鹿书院君子堂记》,以“正谊明道,不计功利”训示。
         咸淳七年(1217年)辛酉春,袁燮、杨简的“高弟子”魏榘和徐愿、朱介、许孚等人发起,准备筹建岱山书院。时任庆元(宁波)知府兼沿海制置使的刘黻对此十分赞赏,他审批同意创办,还批给旧酒坊址为院址,并助缗钱数千办学。黄震所撰之《岱山书院记》对之大为赞曰:“海隅苍生日出之地,圣朝崇正之化,洋洋流动端于岱山书院占矣。”
         为什么会创办岱山书院?有一种说法,说是为了纪念袁燮、袁甫而建的。因为袁燮、袁甫父子早年常“往来于昌国”讲学,跟舟山的关系非同一般;岱山书院所设的“侍郎祠”即是纪念袁燮、袁甫父子的。无论怎样,袁甫和他父亲袁燮是昌国一地乃至浙东“理学”思想、教化文脉的引路人,则是不容置疑的。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岱山学界如此纪念他们,也足见当年师生情谊之深。
         南宋时,岱山文风氤氲,文人迭出,他们不但在岱山功业有成,而且在昌国也是学有渊源,颇有影响。正如黄震《岱山书院记》所称,岱山“士出其间,往往多俊拔”,而“置乡书,登上庠,擢高第,跻膴仁者踵接,非山海硕大之气之所钟能尔耶”。正是在这种背景下,诸多学者游学蓬莱、论性析理也一时蔚为风气。
         几百年来,石马岙人一直以袁甫为荣,将他作为当地人杰地灵之范例、之印记,以期人文浸润之梦想。事实上,石马岙实不负这种期待,村风淳厚,民俗崇文,源流绵长,后辈人才辈出,成为岱山岛上一处屈指可数的书香氤氲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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