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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的挽留 ----读谷频组诗《一个人的节气》

                                                    纸上的挽留
                                                       ----读谷频组诗《一个人的节气》
                                                                             
                                                                     王幼海
 
谷频给我的这一组诗都是向内的,没有宏大叙事,多的自我盘诘,一个人的自语,沉湎、告白式的,讲究词语的新颖、绮丽组合,意象的陌生化处理,多重且繁复,跳跃性极大,叙述相当克制、理性,少有浪漫式的呼告,他构建的语言王国里自有他自己的方法。同时,对我来说,读他的诗是困难的,它需要极大的耐力与勇气,你很难用传统意义上从文本的线性脉络或标题出发来阅读理解他到底在写什么。他发我的这一组诗多数诗的文本表达似乎都与标题无关,或说标题只一个引子,从这个关键词出发、索引来展开文本的具体走向。很多年了,他的诗风一直保持如此,并乐此不疲,这不是说他不好,只是每个人对语言有着自我独特的审美追求。同时我也很难找出他的诗中有反复斟酌,整体过多修饰,生涩的痕迹,似乎他是随随便便就能写好,并且游刃有余,显示着他一贯的水准与语言的把控力。这一组诗同样如此,他的这些诗多数在整体上没有聚焦式的意象指向,他是爆炸式的,以某个核心出发,通过多重的意象,甚至有时是毫无关联的密集的意象进行缠绕、荡漾着向四周延展,诗句之间的空间总隔荡得很大,意象层叠交错,有时跳跃,有时转承、迂回,有巨大而多重的信息指向,一时很难从中清晰地捕获他的最终所指,似乎都在说这一个相关的事,仔细地读来又有点茫然,非常朦胧地展现了语言、意象组合所带来混沌效应。这也是我对谷频诗歌的总体感觉。下面尝试以诗歌文本表达入手,并在我个人有限的阅读水平下进行解析,估计有失偏颇:
《白露》这首诗,他是以这个节气由暖转凉的一个气候特性给作者带来的感受所引发的个人经验化的叙述,他是通过“阳光”、“日历”、“未来事件里的人”、“夜幕的后半部分”、“易碎的瓷器”、“失落的马鞭”、“飞逝的花朵和闪电”等这些繁杂的物象与意象组合,通遍表达了一种对过往的记忆,时光流逝后的得失感,比如他说:“那么多明媚的阳光都在手上流失了……早已被悬浮的露水全部带走/记忆如同久远而易碎的瓷器……诗歌的食物也在磨损/你必须回头寻找失落的马鞭/追赶上随光阴飞逝的花朵和闪电……爱让我们变得有点依依不舍”,这里的“流失”、“带走”、“易碎”、“磨损”、“失落”、“飞逝”、“依依不舍”这些词语都集中地表明这是一场无可挽回的结局,一种失去,一种不舍。白露微寒,温暖已逝,强烈地表达出作者对过往事物的依依不舍的流恋之情。
《大暑》这首诗里我们能读到作者的克制与理性的情感表达,对于“大暑”到来时的清醒地克制,诗文的标题为“大暑”,对照文本作者的用意应为热烈、危险、火热类的情系指向。开头:“秋天的闲云已映进视线/而夏天仍在不紧不慢的沿途中/这是撒旦的灯盏,距你只有二寸的行程”,这里前二句是气候转变的白描,引出后面的警句,“撒旦的灯盏”是一个关键词,非常突然的转向,前文中你根本捉摸不透这是什么意思,仔细通读下来,我理解为他是一种象征,象征着诱惑、欲望、堕落,它就“距你只有二寸”,这仿佛是在告诫自己或他人,这是危险的,也是对接下来的铺垫。“难以猜测的雷电穿不破青瓷/却把贮藏多年的几滴水惊醒”,我对这一句的解读为紧接上文中的气候转变带来的难以捉摸的雷电不会把一切打破,但只会勾醒一些东西,这东西可以是欲望、念想、“上火的灵魂”、求之不得之物等等。接下来出现了全诗的第二句警句:“这时候你需要一把利斧/把所有附在灵魂上火的想象劈开”,不得不说作者是理性的、警醒的,人性的欲望、贪念与不满足等等无时不会被身边的物象或发生的事件所勾起,有时那怕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我们都需要一把利斧劈除。“公园的长椅,几对依偎的小情人/份佛隐身的齿轮紧咬在一起”,这一句看是一句作者毫无波澜地描述,我认为却也恰恰透露了全文的所指,我姑且这么认为,或许作者正对过往某些情感的怀恋或是前文提到的这一种欲念、念想。接下来作者笔峰一转写下了对自我的清醒认定:“而我更像是落魄的书生……/要想寻找宁静就烧掉你的身份证”。如此我们就好理解了,这首诗通遍描述作者因节气到来时的内心感触与自我警醒。整首诗通过“秋天的闲云”、“撒旦的灯盏”、“难以猜测的雷电”、“青瓷”、“贮藏多年的几滴水”、“灵魂上火的想象”、“烧掉你的身份证”这些陌生化组合的意象群来展现诗文背后的真正情感的表露。你仍能体验到作者仍带着淡淡的对“贮藏多年”一些情感的不舍与留恋。
另外一首《处暑》,相比上两首表达得更加凛冽而直接,直观地展现了作者心种的那团不息的火焰,及火焰之下尚未死去的余烬。“早想把挂在胸口的火把摘下/而熄灭它,其实用不上手/被记忆磨损的时间,已刺穿/虚弱的火焰,直到整个夏天结束/那天空仍苍白得像一层蜡纸/尚未死去的植物/浮在云端,从身体里涌出暴雨/我的地上,全是闪电的碎片”,作者是如此直面地道来,火热而又不失冷静,仿佛是一个旁观者,安然地捡拾起身上抖落的记忆的灰尘,“八月下旬的南风来得特别潮湿/仿佛每一种事物都深陷在海底/那黑暗中的忧郁/已被早晨的光线全部掩盖”,这里可以展出作者冷静而超然的状态,那些时光留下的虚弱与苍白,那些情感纠葛,那些忧郁,尾随着的回忆,生活中太多的起伏,一颗不曾泯灭的激荡的内心,如同黑暗抽屉中的物什,通通“ 已被早晨的光线全部掩盖”。时光已逝,余烬任然,这何曾不是另一种换留。
  应该说谷频是感性的、敏锐的、也是浪漫的,他在他构筑的《一个人的节气》中大量注入了对时间、对情感、对“一瓣瓣凋谢”的事物的理性回眸,带着岁月留下的刺痛与遗憾,带着失之交臂式的呼告。这从他的诗歌文本中能强烈地感受到。首先,他会因气候变迁以及周朝事物的变化,甚至是面前的一样物件,引起情感剧烈的变化,进而展现着他天马行空的想象,万事万物都充当着他思想的载体,并赋予其浓郁的情感特性。如《小寒》中,他这样描述:“冬天不过是本翻旧的杂志/视线未到处,云朵也在偶感风寒……连桌上沏好茶的杯子都失了恋”;在《春分》中他又这样说:“我知道一些树冒出嫩芽之后/你所依赖的爱,在每个傍晚/逆转到春天的庭院/无法勾勒出这场细雨的轮廓/一切都在说,爱吧/哪怕是清晨的二三滴露珠/也会说出被春风爱抚过的声音”; 在《立冬》中:“每一次立冬都是我们/在刀刃上梦游的时间,短暂的生活”;在《惊蛰》中:“ 春雷还在发出撕裂金属的声音/闪电却像我手中突然消失的刀子”等等。接下来与于之相呼应的是,你会看到谷频在这组诗中随处可见的“爱”、“爱情”、“激情”、“火焰”、“青春”、“失恋”、“忧郁”、“疼痛”、“凋谢”、“记忆”、“沉湎”等特别有灼伤感的词汇,让人不得不产生一种作者似乎在经历着一场中年到来的危机,或一场激荡的情感历程后,茫然无助而又一地鸡毛的场景,似乎是这些绕之不去的情系久久地包围着他。在《小寒》中他这样说:“你一层层铲着小寒,铲掉忧郁/还有季节毫无色彩的外套/连续的阴雨裹着植物的呼吸/连桌上沏好茶的杯子都失了恋”,带着非常明显的感伤特征,仿佛是一个失恋之人才能说出的话语;在《春分》中:“无法勾勒出这场细雨的轮廓/一切都在说,爱吧/哪怕是清晨的二三滴露珠/也会说出被春风爱抚过的声音……如果我消逝的激情,比这个岛屿的青春/更真实的话……当记忆的光斑烙上一个人的脸庞/快乐与忧伤只是岁月的双唇……一个简短的春天,把最后的倾诉/隔在窗外……使我们暂时忘记掉身份,找到/能够沉湎的惟一途径”,这里前面似乎是在描述春分这个节气万物带着欣欣向荣的气息,一切都充满着温暖与爱意,这是属于他个人“节气”,仿佛正勾勒着多年以来自已的曾经,而后面就是作者直接的见景抒情了,我的激情正在消逝,对于那记忆光斑里的人,我的倾诉又在了哪里,我只有“沉湎才是我惟一途径”。在《立冬》中作者还有这样的描述:“我慢慢进入沉睡,如同迷恋/青春的葬礼,摘取的果实已不鲜艳/太多自恋带来的饥饿,让我/错过了暧昧的味道,像熟知的女人/回到熟悉或陌生的床,铺开唇膏/把微弱的呼吸全部抹掉”,同样是这种中年到来的时无奈,慢慢消退的激情,所拥有只有陈旧的、不鲜艳的事物,与之对比的是那颗“太多自恋的心”。又如在《秋分》中他是如此隐秘地表达了这种情感:“秋分就是风做的香皂/擦出凉意就会从手心滑掉/……只有/麦浪、容颜和隔夜的雨水/还有欲望等待收割中的骨灰//……即使千年的树根也不能血肉难离/许多茂盛的东西都让视线有了倦怠/又是谁把江南的落红全部捧在了手上/旧时的山坡看上去多像燃烧的火鸟”,粗读似乎全文都在写秋分这个节气之下事物变迁,实则不然,这里的“滑掉”、“容颜和隔夜的雨水”、“收割中的骨灰”、“不能血肉难离”、“有了倦怠”、“旧时的山坡像燃烧的火鸟”这几个关键词在文本语境中的表达已经非常含蓄地说明了一切,这里不再一一赘述。
谷频是那样不厌其烦地在他属于自己的“节气”里叙述着他自身的处境,时间留给他的仿佛只有伤痛与无奈,《白露》中他那样地脆弱:“记忆如同久远而易碎的瓷器/你打开清晨,新鲜的空气/就会把它撞出一道道口子”;《春分》他又是那样的倦怠:“而我第一口呼吸早有了/果实成熟之后开始腐烂的气息”;在《大寒》里又显现着茫然与无助:“我怀疑每天都有失踪的人/梦游中摸准房门,借着微弱的星光/用残缺的手指写下别人的姓氏”;《小满》中又这样的映射着自身:“我是灌饱浆的稻草人/是谁在下半夜掳走左侧的心脏”;《小暑》里的凄冷:“所有的墓地都露出剑一样的寒光/割伤过昆虫凄美的拇指。气温持续上升/快把内心的断弦在天亮之前修复”;《小雪》中却又夹杂着无尽的失落:“我们站在私奔的分叉口/踩着厚霜投靠他乡,却把/这一生所需要的温暖/全都埋入九月”……。这些无不展现着谷频那一颗敏感、脆弱、忧郁的内心。
总之,以中国传统的节气来展现谷频对时间的敬畏与过往经历的挽留,对慢慢凋零的岁月进行回顾与告白,是这一组诗的主旨表达。他是以一种告别式的,回望式的,包含激情,却不失理性,像一个亲临者,却又是像一个旁观者,他是那种遥望时间的人,却又洞悉事物内部演绎而理性对待的人。尽管骨子里的敏感与浪漫情怀一直左右着他,尽管多数时候岁月带着失之交臂的刺痛感,但他仍旧会“把情感的丝绸铺满山岳和海洋,然后找一首最温暖的诗中睡去”(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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