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即是不顺从 ——浅析谷频诗歌中的美学艺术
美,即是不顺从
——浅析谷频诗歌中的美学艺术
余修霞
冯骥才曾说:“风可以吹起一大张白纸,却无法吹走一只蝴蝶,因为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诗歌,是语言艺术,从空白处诞生,却能凝固才华与灵气。谷频的诗歌饱含力量,其中一个重要的元素就是——不顺从。
诗人的意志是什么?尼采说:“意志是生命的本质。”诗人的意志就是从庸常中寻找美,探询与追问美的真相,以诗歌的精髓对美进行命名或重构,谷频做到了。
谷频为什么要抵制顺从?《深呼吸》这首诗给出答案!因为理想不应失眠,哪怕死于飞翔也不应放弃崇高。谷频做出假设,“当你顺从了命运,许多誓言/被遗弃在锈色斑斑的琴弦里”。常青藤、刺、石头的心脏、迷惑的眼睛、植物的呼吸、金属的回声,这些充满质感的意象无一不体现一种不顺从的魔力。
不顺从,到底有什么魔力?这种魔力能激发读者的二度审美,与读者的期待无缝对接。谷频的诗歌围绕大海和岛屿,展现出的海却是谷频式独有的,带有陌生化和新奇感。“请快把灰色的沙粒从地图上拿走/这个张开空唇的孤岛”,一下就粉碎了读者的阅读惯性。粉碎读者的惯性,其实更能抓住读者的心。二月的岱山岛,想不去看都难。谷频说了,这个空空的孤岛,没有你,多么孤独空旷!去不去,去!
谷频为什么选择不顺从?或者说,不顺从为什么选择了谷频?因为谷频要夺回权利,从《隐藏着鱼的风景》中找到自我,比如枯萎的夜晚,涛声在远方虚构的一场梦境。这种自我,虚实相生,足以让“我”以及“我”以外的事物仰望,足以“爬出水面的礁岩”。谷频以鱼写人,以低写高,以海喻物,大象无形,言有尽而意无穷。
诗人谷频的本意是什么?不想落入窠臼,戴上诗人固有的面具,而是浸泡了海水的语言,用饱经风霜的坦诚,表达他对存在事物的诚意。对谷频来说,思维本身就比较沉重。这是一种急需要破坏的助推力。
谷频在干什么?他在创造,火辣辣的、不老套的、不规则的、野生的美,不必唯美,而是坑坑洼洼或歪歪扭扭。
第一步,粉碎旧的,粉碎那种模糊不清的情态:面具、门牌、路标、墙壁、骨架,用灯芯和猎枪进行粉碎,然后重构。如《我将……》:“我将丢弃干瘪的果子,把风中银杏/酿成一杯酒的深度,等待归来的兄弟/用长剑把灯芯全部挑亮/让你们的面具在光明中,生动/我将藏起自已的愤怒,留下爱的路标/或者门牌,让上帝帮我找到我的女人/雨后丛林到处都是击碎的蘑菇/让你们的晚宴在旧报纸里,甜密/我将透过斑驳的墙壁,将自已/投进遥远的海洋,从唇舌间/释放水母用岩石的骨架/存放猎枪让你们练习台风的摧残,强壮”。对将来的美,以及美所衍生的可能性进行探索,是诗人年轻而永恒的使命。
第二步,平衡压力与弹力。美不是石头或胎记,而是瓯江、田鱼、夕阳、风或迷宫。流动性产生的压力,必然反击,产生弹力。谷频捕捉到这种力,将其平衡。犹如苏格拉底的助产术,对青春和灵魂和生命始终保持着阵痛,一边进行开掘,一边期待新事物诞生。在这种殒身不恤的催产中,经验和表象化为乌有,阵雨降临。如《流经我们身边的瓯江》:“我灵魂之外,看见过/这瓯江的颜色和我命中的颜色/这样逼近,连同青春期/都成了晾在滩边的衣服/而现在的爱情却象田鱼,一闪就不见/像一种努力的寻找,夕阳的碎片/洗去了许多年代卵石的胎记/哪儿是源头并不重要,因为风向/也在不断改变,这河床更像迷宫/在前方聚集起更多的阵雨”。平衡了压力与弹力,诞生了新的美,难道不是吗?
第三步,展示日常生活,超越日常,用陌生化的哲思进行升格。《波浪是属于天空的》:“连夜里的海鸥都在赶往家园/浪花到底怎么样形状我并不想知道/我只要感受被传递的潮湿/比细芽还轻,比水稻还要饱满/微明的清晨,这些肥美的颂辞/是现实与意境的批发商”。批发商,这个意象将大批潮湿的美集中在一起,分散到现实与意境之中,充满了对波浪以及大自然的无限感激,显得新奇而开阔。
第四步,让灵魂《散步》:“我们以海潮作为神秘的入口/深居简出,用清淡的盐水/冲洗着卑微的灵魂/我们提灯而来,想折散黑夜的骨骼/漫步在卵石堆上,装作彼此不识”。一个悠闲散布的灵魂,解放了原有的抽象和深邃,使之拥有了具体的咸度、亮度、漫不经心,怎么说谷频没有超越灵魂原有的高度呢?
第五步,解放想象力,让想象力充当一块《青田石》:“是祖先把灵魂深藏在泥土里/岁月消失。时光的灰烬却不会凝固/像梦中升高的星座,一块石头/就足以让我们切割出想象的形状”。找到隐藏的沉重,释放,切割,化重为轻,使之拥有优美的线条,并且很温润,这就是想象力的美。
第六步,挑战精神难度和修辞话语难度。《沉寂》:“这是从我身体取出的弹片/我相信悬崖的誓言,相信末来的生活/是通往现实的斜坡,像赤潮的蔓延/鱼群涌进村庄的腹地,而五谷杂粮/却被抛进了水中。在深夜隔断的风声/是一把弯曲的胡琴,隐约的聆听/一半趋向低处的悲悯,一半却是潜伏的高原”。这里,谷频开启了自取弹片,完成自我分离与修复。从相信,到隐约质疑,从水中到高原,高低起伏中完成攀登。即便心怀悲悯,也难免被抛至低谷。个人主体性的努力,竭斯底里也往往无功而返。笃定与徒然,何尝不是一道斜坡,这种弯曲度,催生了诸多精神高度。从低处出发,历经波折,到高原,到原点。圆形悖论的圆心,不是不顺从,还能是什么?不是挑战精神高度和修辞高度,难道是其它?
谷频是怎么完成创造的?有手艺,绝门。象征,又不完全用象征。在具体方法上,谷频又不满足于单纯的象征。他让自己的眼睛跳出大海以及庸常,而去寻找不寻常,可能是浪漫主义和象征主义手法的联接点,也可以是他极力打破的。谷频的诗,通过对主体世界的揭示,移情于物,具有辨识度,超越固有象征的高度。
同时,与象征主义所倾心的“抽象美”不同,谷频的不顺从大多较为具体。在相当大的程度上是一颗超凡脱俗的心,不断夺回主权,夺回本真和奇迹。或者说,谷频的不顺从,是一代人的倔强。
尼采说,“我尊重那些倔强而挑剔的舌头”,倔强让我们发现了“我”,可以顺从“我”,也可以不顺从“我”。美,即是不顺从。这,就是谷频对诗学的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