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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诗歌

《华夏早报》2025年1月17日:舟山群岛诗群小辑

浙江舟山群岛诗群小辑

 

 

年(外一首)

■李越

 

风吹空海湾上的燕子

雨使汽笛突然喑哑

这与你无关

 

波浪的少女们解开闪亮的纽扣

岛屿的小伙子赤身追逐着太阳

这与你无关

 

咳嗽的鱼,伤风的灯,和一张

隐在树丛里的面孔

依旧与你无关

 

一支烟默默抽着

眼里的雾愈来愈浓了

脚下的路绳一样晃起来了……


 

蓝调

 

是如此动听的蓝调

从大海的肺部吹出

岬角的太阳,沙滩的木船

是如此悠长的蓝调

缠住海螺的耳朵。雾正散去

像风解开女人的胸口

 

蓝调,蓝调。排箫,萨克斯

蓝调,蓝调。一滴水照亮了世界

 

 

赶海人(外一首)

■厉敏

 

船驶入只有蓝色的纬度

旷野里就只剩下这几个执着的人

一心要寻找关于鱼的答案

答案就在蔚蓝色土地里藏着

但不知道鱼的块根生长在块地里

海,这么大的一个谜语

即使神给你暗示

那手指的方向也足够你思索大半生

夜的蛛网渐渐将船缚住

船在海风中盲目地摇摆

船长的手指轻触忽近忽远的酒杯

脸色顿时在黄酒中艳若桃花

“我看见一群鱼聚集在天边,像一片晚霞”

船长把酒和脸色一饮而尽

梦如黑云般从船头涌上来

 

过跳板

 

你挑着一坛黄酒和铺盖走向码头

船像一匹高头大马昂首岸边

你曾无数次从跳板走向甲板

跨过跳板就像跨过一片狭长的雷区

可今天过这跳板如深陷沼泽

这窄窄的距离被海夸大

周围的景物形同虚设

你不知道是船在海岸边起伏

还是海岸在船头颠簸

你的身影在跳板上恍惚

“我的魂灵没有跟上,丢哪儿了”

跳板上,你脚下的路扑朔迷离

 

 

或者零(外一首)

■古岸

 

昨天看到的一或者二

今天看到的是八

其中的变化是在我走了后

他们对着学校的操场

沉默或低语

八是吉祥的数字

七老八十

旧物的角落

一个个旧人

说起去年的天气

向冬天投降

向阳光靠拢

育才路的两端一肩高一肩低

孩子在低处,星星在高处

 

——给sz

 

很喜欢看电影

我喜欢跟她聊天

吃吃一笑

牵一下嘴角

很像电影

我们坐在一起

不是在看电影

像在演电影

她就是女一号

我演不好男一号

我说:对吧

她说:好吧

 

梦呓之鱼(外一首)

■谷频

 

永远不要去触及那忘却的深渊

迷蒙的海切割着陆地

日益下斜的腹部,当我们随手撒下网具

却不得不忍受死亡的寂静。

高悬的帆布多像欲望的两片红叶

我要重新找回枯萎的夜晚,我已听见

浩瀚黑暗的涛声在远方

虚构一场梦境。而梦呓之鱼

并不需要多么锋利的刀刃

是婴儿的喧哗逼迫时间

在风暴中交出神明的灯盏

当心灵远离血液,你的目光

就会被压得疼痛,爬出水面的礁岩

是黎明顷刻间醒来的记忆

我终生仰望的路途,始终

隐藏着鱼的风景

 

在归途

 

母亲说:走了那么远的路

这故乡还有伤感的折痕啊

而归途的中午记忆的阳光在变软

熟悉的村庄像缕烟在空气里浮着

谁把一束孤独,掷到无人的床上

在失去阴谋的生活里

迎着南风熟透的麦子,像停在

肩上的火蝴蝶,只有晚霞

和它的影子重合又分离

临河,有明水照出童年梦境的背面

刻着一枚鹅卵石的思念,但从来

不会照耀我生命的全部,回到最初的起点

我确实需要割下一只耳朵,来收藏

沿途的露水、火焰以及低吟的马铃

 

 

光的后来者(外一首)

陆地

 

一束光先于你亲吻了我

而那个无数次被追问的你是谁

你是迟开的所有

是不知去向的风  

是手持巫山唐望箴言

幻想成为战士的花们

是把消失作为开始的

落日的过度睡眠  

是等待在火焰的无秩序中

隐身的铁锈  

是荒芜意识里久被遗忘的草

是我在水中河从对面游向我

而那个说着我的我是谁

是被天空遗忘并放过的

那个自语者

是一天中被一株植物数次抚摸

并向往的水的亲戚

是黑暗家族里缤纷的沉默者  

是一列火车的首领

被无数失忆的车厢紧密追随

 

作为光的后来者我和你

同被一束光引领鞭打

作为白驹过隙者

我和你同被词语放逐为人

被光归结为万物

 

被翻阅的一个夜晚

 

那些吴侬软语

叮叮咚咚拨开一串哀而不伤的疑问

她把书翻得哗哗作响

音乐的安眠药

持久作用于一只小猫  

它在笼里盘成一个不太圆的句号

它的婴儿期被人教育因而不甚完美

它眼神迷离回不去的森林

翻开的旧时代的纸质书

像古董需要她不断抚摸礼赞

把自己拆散在里面

一个又一个文字

挤在一起才不算寂寞

重新组合?不了夜已很深

一束光坚定地照亮某个角落

它唤醒了她的手指她继续翻动

就像翻动一直未出场的自己

影子快等不住了这时间的几何体

她正在把它描绘成某个摇摇欲坠的支撑物  

它站稳了不明确的倒三角纯粹经验未来

被召唤着回到自身

 

 

(外一首)

是枝

 

后来,她

就很累,很累了

她差点忘记她是在

漫长的浮桥上

从右侧隧道穿过

再从左侧隧道返还

如今,她每日要穿一穿那并肩的隧道

进入隧道前,她看到漫天的大雾

森森压过来

后来,她

就很累,很累了

那些大雾在驶出隧道之后,依然

森森,森森地弥漫

仿佛于晨雾中遥望敌军

在劫难逃

 

末世小鸟

 

褪去新书塑封

开启它们的呼吸

做了那么多年的穷人

只在拆活它们的时刻

成为确凿的富人

如同一个赤条条的人

跑进雨里

锦衣加身

高唱

“我们的生活多么幸福

我们的学习多么快乐

后面的歌词就免了吧

羽翼尽失

再不能像小鸟一样

“飞向祖国

工矿  农村

 

 

暮色西塘(外一首)

■王幼海

 

其实我喜欢走在后面

走在这无止境的流动后面

像这三月低沉的天空,众鸟绝迹后

老人弹奏的琴音

有一丝暮色穿过西塘

竹楼空闲时,恰好

 

这样。我遍历的城池、流水的扁舟

才显露出未被察觉的美

仿佛不再是一种虚幻、仿制的年轮

这些垒入廊墙的石头、残留的枯枝

没于水中的隐蔽物

多像弃之而去的历史,它们从不叫嚷

从不需要来人撰述它们的故事

这种沉寂,恒定之中的美

总是不易察觉的,西塘也一样

 

而当我离去,暮色才有一种安抚的绝望

它一定是把这一带的楼阁搂入怀中

保留了原有的初衷,那不曾惊动的美啊

让它待着,与暮色中的苍茫

组成一道孤寂的风景

 

夜色西塘

 

像所有我童年呜咽的夜一样

有一种夜才是真实可辨的

它浓重,迟缓,根本没有声响

 

我把它幻想成西塘的夜了

但此时,这个景致让我迷幻

唯独这里的灯光有点不合时宜

唯独没有我和你留下来对话

我发现,这里的老人不知去了哪里

到处都是楼阁的欢娱声

盈盈的水面没了来时的声音

故事没有再被人谈起

小女出嫁时,阻隔的不再是九条河面

 

因此,我不会以另一种喧嚣来诋毁你

西塘,其实你躲在那乌云背面

像那年那月一个澄明的老人

把那件斑驳的衣服放在河的两岸

他们来了,捣了又捣,满地的碎酒瓶子

 

沙(外一首)

■李慧英

 

一点点漏着。车流,人马。春天的青草

一年一年流着。日子拔高了,又矮下去……

 

这么多风雨过去了,樱花还在开

这么多任性的人,都像拧在尘世的发条

 

沙一点点从水里从手里流,从新年的缝隙流走

那些细密的,紧实的,微小的城堡

那些小小的被攥紧的心

那些陈年的愿望,血管里的动荡

行路人的希望,欢愉,和寂寞

被一阵风彻底吹乱的现实……

 

那些碾过的车辙印是流沙

迅疾的雷霆是流沙

稗子和稻谷一年又一年黄着,是流沙

就连生活的一阵阵眩晕——它们也是流沙


 

油菜花

 

我喜欢旷野上蓦然呈现的霸气

喜欢她们,相互之间的缝隙

我喜欢由远及近

时而零落时而完整的缓慢叙述

喜欢她一侧身

少女的细腰,和突然的起伏

 

我喜欢她从绿色的大地

抽出锋刃,将自己削成一片黄金

我喜欢,她遍身绫罗

在风中无法忍住地颤抖

 

我喜欢那些颤抖。喜欢

颤抖的波浪一点点将春天淹没

喜欢自己在波浪中,一点点隐去

 

巴别塔(外一首)

梅森

 

时间在沉默,像翠色的藤蔓

蔓延,穿越,咬碎在字间

我始终在盯着他们的眼神,

呼吸和心意相通的文字有了颤抖的律动,每一个音腔重新采纳

 

他们在沉默,脆弱占据多半

他们把沉于内心的茧,抽丝剥离

真实浅于隐匿,像一双脚印独自进山

至于窥探,显而多余

他们说“爱”,也囿于成见

 

在一些阳光消散的时刻,

新葺的塔,从未超过她视线的距离


 

待我走到花间

 

过完冬至,没等到一场雪如约

两只百灵喝过露水,落于阳台

我说身体里的寒趋而平静,才够凝结一瓣雪花的模样

它们轻巧,跃过我们沉睡的耳朵

 

整个冬天,我都在缄默,一些事实萦绕

我想到那些白鸥鸟,盘旋,俯冲,像颗种子扑向人间

我们去看海,我们牵携的风浪没过眼睛

但我不能回避,一双沙眼蓄养一小块海水的事实

 

于是,我们爱上太阳,去到花间

上升与落下,开花与结果都是一种适宜状态

于是我们不恨,靠肺叶送出那些沉寂的哀伤

我们选好一天晴朗日子,去到花间

单纯的爱,和一朵正打开翅膀的茉莉

 

 

海浪(外一首)

■吴常良

 

海浪的速度太快

当你说出这个词

它已消失不见

就在你面前,如同

一蓬风拐过某个墙角

 

我们以礁石或渔船为参照物

眺望的目光往往死在海浪中

浑浊的泪不由自主滴下

却混不进海浪

 

而鸟们轻易地模仿着海浪,以及岛屿

它们的美丽羽毛成为负累

它们想说出一个词

以代替方向

代替头顶的白日

然而海水蒸腾了

 

织网女

 

在海上漂泊是家

在岸上定居也是家

家与家的距离就是一顶网的距离

网眼是那织网女的心思

 

以海为背景

织网女在岸上

把一条条蓝色的绳子缠绕

手既是方向  又是命运

没有什么比这些绳子更长

 

丈夫们用网打捞生活

织网女用网编织生活

 

 

台风“米娜”来临前夜(外一首)

■徐嘉和

 

晚上十点后岱山又成孤岛

窗外的灯光剪碎夜的铁板

海潜伏着积蓄波涛的力量

等待着米娜的到来

试图一举击溃礁石的头颅

 

我坐在六楼的办公室

白天的燥热如烟雾慢慢消散

广场空无一人肃静肃静

只有烟如忠实的仆人陪伴

午夜的海风是奢侈的天赐之物

 

一个人的夜晚是漫长的隧道

你无路可逃只能潜入烟雾缭绕中

泡一杯咖啡再也找不到苦涩的宁静

米娜躲在远处海的上空暗暗发笑

大自然面前我们都是学步的孩子

 

每一场风暴的洗礼

都是岛人成长的仪式

船栖息在港口的怀抱

每一根缆绳都系住生活的沉重

每一只铁锚都是航行的休止符号

短暂的返航只为了数日后的远行

 

七月

 

蝉儿发疯似的嘶叫  七月

我们突然闯进一个燃烧的季节

盐滩述说着盐民淌下的汗水

如何结晶成白花花的盐粒

古铜色的肌肤 一道勤劳的风景线

 

七月 我漫步在岱西的盐滩旁

灿鸿肆虐的余威依稀可见

一担担盐慢慢弥补着盐垛的创伤

父亲敞开湿漉漉的衬衫   

一块湿毛巾 一顶旧草帽

遮挡着阳光的暴晒

 

父亲喜欢七月撒泼的阳光

源源不断带来白花花的盐

一大壶白开水早已化为汗水

七月让我知道盐为何苦涩

一根扁担两头晃荡着

父辈沉甸甸的劳累

 

黑薄膜 白色的盐粒古铜色的肌肤

父亲早出晚归祈祷日子如七月般火热

我沿着盐铺就的路径走出小山村

漫步在县城的海边 哗哗的涛声

总幻化成那一片片白花花的盐滩

 

文字来源:《华夏早报》思想者文化专刊2025年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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