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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岛散文

芋头可亲

芋头可亲
 
□鱼享
车库门口陶盆里的两棵芋头长到半米多高了,虽然开花很难,但这大长腿、圆伞盖,绿得厚实、很有内涵的模样,我很欢喜。之前没被及时吃掉的芋头,看起来要烂了,就在陶盆里挖了个洞,埋进去。没给水,也没给肥。过了几天,盆里却冒出了几片嫩叶,一开始是紧紧地卷起来的,又过了几天,嫩叶长高了,舒展了。一个月后,就有了现在的模样,每天大大方方地和我打招呼。
芋头是天南星科多年生宿根性草本植物,据说原产于东亚和太平洋群岛,我国是原产国之一,主要分布在珠江、长江、淮河流域。作为江南小镇村民,爱吃芋头仿佛是味蕾的天赋。我那仅有一颗牙齿的老外婆生前最爱吃的菜肴就是红烧芋头。母亲总是选一些小子芋,最好还是红顶芋,一个一个很匀称,用一块玻璃片把外皮刨干净,露出洁白的芋肉,土灶铁锅烧饭时,放在蒸屉里蒸熟,然后红烧。一点菜籽油,一点酱油,几粒葱花,芋头软糯,颜色亮泽,淡淡酱粉香。老外婆眼睛看不见,但鼻子和耳朵都很灵,她从芋头刨皮声听起,闻到揭开锅盖时热气腾腾的饭镬香,至今还能在我记忆中清晰浮现出她吃芋头时的模样:鼓动腮帮子,慢慢地咂着嘴,脸上每个褶皱里都流淌着平和、满足的细流……
据说,国人吃芋头至少有2000多年历史,吃法多样,但没有生吃的。我爱吃芋头,但不敢直接用手拿生芋头,更不敢拿着削皮、洗涤,要不然,双手会瘙痒、刺痛,让我恨不得搓掉自己的手皮。原来这是因为芋头有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大量的草酸钙结晶护针埋伏在蛋白质消化酶附近,当有动物破坏芋皮时,这些草酸钙结晶护针会刺破皮肤,尽管这种“刺破”肉眼看不见。接着,芋头的蛋白质消化酶便攻击“伤口”,让你瘙痒、刺痛,苦不堪言。但每个人对芋头这种毒性感受强弱又不一样,我大姐就对此没感觉。于是,每每她家想吃芋头时,就会多买一些,刨去皮,给我和二姐家都送一点,以致于我儿子小时候以为芋头生来就是一副光身子模样。
芋头很随和,几乎百搭,可咸可甜,可荤可素。有一次在电视上一档美食节目里看到大厨制作芋头菜,食材丰富,制作繁琐,菜品端上桌来精细得不忍下筷,芋头早就不是那个芋头,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了。在我们这个江南小镇里,还保留着一种芋头的传统吃法,叫做“烤毛艿”,就是整个芋头洗干净,连皮都不去,直接上锅蒸熟,用咸菜卤或者蟹酱做蘸料,近些年也有用炼乳的,这可是红白喜事乡宴中的硬菜。客人中有可能不喜鱼的,有可能不喜肉的,但“烤毛艿”一上桌,总会有人说:“哦呦,毛艿来了,趁热吃,趁热吃。”一桌人就齐齐伸出手去抓,桌上就多了个空盘了。
记忆中,吃过的最难忘的一次芋头是读师范实习期的一次同学聚餐上。去市区读师范前,对全市各县区没概念,读了师范,班上的同学是来自各县区的了,班里搞活动有时就会自动地按县区分。那年国庆休假,一个男同学邀请同县的同学都去他家吃饭。那时的我爱独处,或者说有点不合群,本没打算去,但见别的同学都开心地说好,我心一热,就一起去了。同学家在县城中心的长河边上,推开门就可见路上行人车辆,还有河边的花草树木。做菜的是同学的姑妈,吃了啥,别的早都忘记了,但芋头羹至今没忘,因为同学的姑妈端上来时说,“跑过三关六码头,吃过奉化芋艿头。祝愿你们以后都是有见识、心胸宽广的好老师。”芋头羹被大家一扫而空了,这个来自同学姑妈的祝愿,想必能记住的不止我一个吧。去年30周年同学会时,碰到那个老同学,我还特意问候了他姑妈身体可还健康。
我妈家东边隔一条马路,原是一片水稻田,后来却成了杂草的乐园。今年春天被村里的大国、小国兄弟俩开垦了出来。兄弟俩之前一直在外开小饭店,去年过年回来,说是要回乡种田地,不再外出了。兄弟俩除草、翻地,还不知从哪运来好几车黄泥,然后,他俩种上了芋头。有意思的是,大国种的是水芋,说是子芋多而群生;小国种的是旱芋,说是母芋分蘖群生,子芋却很少。兄弟俩在田中央拦了个田堘,这边要把田里水放干,那边总要蓄着些水。兄弟俩从小一起做事,一边干活一边聊天,村里人说他们像“文武走书”一样,聊起来一套套的,聊也聊不完。水芋旱芋们心情都很好,蹭蹭地长。
好多村民都来看他们干活,和他们聊天。杜甫在《南邻居》中说:“锦里先生乌角巾,园收芋栗未全贫。”当时住在成都沅花溪畔的杜甫,说“南邻朱山人”的园子里,可收获芋头和板栗,不算穷人了。这位“南邻”,其实和杜甫差不多,只是因为自家园子里种有芋头和板栗,就让杜甫心生羡慕了。要是杜甫见到大国小国兄弟俩种着这么大一片芋头,会不会站在田边舍不得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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