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们来读岛
 
                                                                             陈  晨
 
我被一个昵称叫凉菜的舟山青年拉进了一个群，群名叫做“青年海岛考察计划”。入群几天后，我才知道群里一百多名成员要么是舟山本地青年，要么是从舟山走出去的青年，年长如我，又与舟山没有多少关系的人恐怕不多。这是一个我一时找不到归属感的群。
但我喜欢这个群里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群友大多20来岁，有的已经工作，有的还是在校大学生，他们彼此之间很熟稔，常常会开开玩笑，分享一些有趣的图片、视频和好玩的经历。这些，在我这样一个久在体制里过于稳重的人看来，是晨曦一般美好的光亮。我每天都关注着群里的一举一动，默默地看着青年们在群里互动，情不自禁地微笑着，羡慕着。
凉菜告诉我，这个青年海岛考察计划组织是他和余杨一起发起成立的。余杨不是本地人，2007年随家住舟山的妻子来到这里，爱上了这座亦动亦静的岛城，便决定在此长居。2013年，余杨看到了海洋生物学家格雷格×斯通题为《拯救海洋，一次保护一个岛》的讲座视频，斯通博士讲述他在太平洋上的基里巴斯共和国创建海洋保护区的故事。余杨看后眼睛一亮，眼前的东海与太平洋的海水连成了一片，那个世界上最大的保护区让他大为震撼，他觉得自己也是负有蓝色使命的人，他很想为舟山为海岛做点什么。
凉菜出生在悬山岛上，那是舟山群岛中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岛。他说，大城市的人一听我是舟山人，都特别好奇，有人以为舟山人开门就能看到海，一脚就能把球踢到海里去。也有人以为舟山人只吃海鲜，没有稻米、蔬菜等等其他农作物。他希望更多的青年了解舟山，了解舟山群岛，为此，他辞去了大城市里的工作，回乡从事旅游业。
余杨和凉菜一拍即合，集合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开始了他们的青年海岛考察计划。起初，他们并不知道该如何实施自己的考察计划，用最原始的走岛方式去靠近一座座岛屿。他们先后走过了十多个岛屿，去实地观察岛的形貌，和当地的老渔民攀谈，了解岛上的历史保护、教育、经济、旅游情况。渐渐地，他们理清了自己身负的蓝色使命——用自己的方式与视角，观察海岛与海洋的生态现状，进行海洋经济与社会经济发展的探讨，从而重新发现舟山，用岛屿连接世界。
在杭州读研的舟山女孩兮兮的加盟，让“青年海岛考察计划”这个团队有了新的凝聚力和活力。在她的组织下，群里开展了读岛接龙活动。每个星期周三、周六，都会有群友分享世界各地的岛屿，有时是文字、图片，有时是视频，精彩纷呈，令人惊叹。兮兮说，萌生读岛的念头是因为德国女作家朱迪丝×莎兰斯基的一本书——《岛屿书》，以及余杨、凉菜他们“用岛屿连接世界”的念想。
那是一段有期待、有收获的时光，每个星期我都会期盼着读岛日的到来。一座座岛屿通过群友的介绍来到我眼前，它们似乎都长着相似的外貌，都是被无法翻越的海水围墙困住的一块陆地，都是耸立在茫茫海水之中的一座岛礁，都有蓝天碧海沙鸥翱翔的美景，它们与大陆遥遥相望，它们代表孤立、隔绝、超脱、困厄、局促，却又不甘于湮没的坚守与倔强。
但它们又是如此不同，有的面积很大，人口众多，一个岛就是一个国，有的很小很小，潮水涨落就会决定这座岛是否肉眼可见。
舟山本地青年分享得最多的还是舟山群岛中的岛屿。舟山群岛有1390座岛屿，其中只有140个海岛有人居住，更多的岛屿，是不为人知的无名岛。通过群友们的分享，我知道了舟山群岛中的东极岛、黄龙岛、枸杞岛、葫芦岛、册子岛、白沙岛、柴山岛、长白岛等等。
那些岛屿，有些是他们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2001年前后，舟山推行“小岛迁，大岛建”政策，一些面积小于1平方公里、人口不足1000人的小岛渔村，撤销了原有的乡、村建制，居民逐渐迁往陆地或者大岛居住。虽然说故土难离，但生活在小岛上，毕竟饮水、就医、子女教育诸多不便，迁徙便成了大多数岛民的选择。也有一些人，尤其是老人，选择坚守本岛，直至终老。十多年以后，这些小岛日渐萧条，成了“老人岛”“无人岛”，人烟荒芜，杂草丛生。
小伙伴们在介绍自己生活过的小岛时，常常带着淡淡的乡愁，一位小伙伴说：“我怀念小时候和小伙伴春天踏青、挖野菜、摘野果，夏天乘凉、游泳、吃西瓜，秋天扫落叶、偷橘子，冬天烤番薯、煨年糕、砸冰的情景。我爱我的故乡葫芦岛，我不想10年、20年后这里成为一座荒岛。”
读岛，当然不完全是对旧日时光的回望与挽留。重新踏上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岛屿，他们也欣喜地看到了一些变化。往日捕鱼为生的渔民如今也开起了渔家乐，面色黧黑的捕鱼汉子做起了小老板。面积仅为西湖三分之一的白沙岛，如今是名闻遐迩的海钓主题岛，一到周末，岛上的20多家渔家乐客房全部订满，游客量从2007年1000多人，增至如今的8万多人。谈起收入，那些渔家乐的老板一脸笑容，毕竟，做旅游业要比出海打鱼轻松得多。
在兮兮的动员下，我也分享了一座岛屿——太平洋岛国瓦努阿图。2008年，在上海世博会太平洋联合馆，我与瓦图阿图不期而遇，这个美丽的岛国，连同那年夏夜的风，都是深藏在我心中的美好记忆。那些珍珠一样散落在太平洋里的岛屿，美得像童话，像仙境。
更有价值的读岛分享，是把那些遥远的岛屿介绍给大家的同时，也给大家带来思考和启迪。远在德国工作的舟山青年徐铭泽在群里分享了位于石勒苏益格—荷尔斯因北海浅滩公园的小岛佩尔沃姆岛。那时，他刚刚结束了一次保护世界自然遗产的生态之旅。在佩尔沃姆岛，除了沙滩、海浪，还有一条1.7公里长的人工堤坝，堤坝既可以用来防止洪水侵袭，也为附近的鸟类和海洋生物提供丰富多样的生存环境和栖息空间，同时也避开了岛屿沿岸的栖息空间，将人类和来往船只对沿岸生物的影响降到最低。也许，不久的将来，火烈鸟也会成为岛上的居民。岛上使用的是太阳能+风能混合清洁能源，非常值得舟山借鉴。徐铭泽说：“德国政府努力提供政策支持清洁能源市场化。20年前，岛屿作为清洁能源试验田为德国清洁能源的全面开放积累了经验，现在岛上进行的智能电网项目也将有效提升电网运用效率，节约能耗，控制污染。舟山群岛拥有丰厚的海洋资源，下一个20年，能源体系将会是什么样呢？”
读岛的同时，还有一些群员以自己理解的方式去实践海洋保护理念，比如舟山小伙何力，在短短3年间发动近万人参与净滩活动，保护21个岛屿50余个海滩，清理160余吨海洋垃圾，并在当地建立了6个海洋环保志愿者驿站，摸索“链接岛屿力量，关注身边海洋”为核心的海洋环保长效机制。
兮兮说，青年海岛计划从一开始就被定位为长期行为，它的关键词除了公益，还有创变和生活，寻到这里的人都有一颗好奇心，聚在这里的我们像一个能量场，每个人都散发自己的能量在各自的领域探索努力，然后共享经验。我们想让海岛变得更好，但我们可不是超级英雄，能惊天动地，我们可以将各自探索到的美好汇聚，然后就成了我们想要的岛屿的样子。
这些舟山青年做的这一切，大海都知道，未来也都知道。